那一晚,我失眠了。
别墅二楼的走廊将主卧与次卧远远隔开,我和沈澈的房间就像楚河汉界,泾渭分明。往常,我感激这种距离,它让我可以暂时逃离那份令人窒息的冰冷。可今夜,这距离却成了恐惧的温床。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,竖起耳朵听着走廊尽头的动静,想象着那扇门背后,究竟是一个怎样真实的他。
宴会上那双染上暗红的眼眸,像一道烙印,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。还有***那副失魂落魄、如痴如醉的模样,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单纯的“吓唬”所致。
我一遍遍地回想,试图从我们相处的一年里找出蛛丝马迹。沈澈的生活极度规律,甚至可以说单调。他从不在家吃早餐,每天清晨准时出门,深夜才归来。他不抽烟,不喝酒,没有任何不良嗜好。他的衣帽间里,只有黑、白、灰三种颜色的西装和衬衫,整齐得像军队的陈列。他似乎没有朋友,也从不谈及家人。除了管家陈叔,这栋别墅里再没有第二个能与他说上几句话的人。
他的一切,都像被精密的程序设定好一样,完美,却毫无生气。
可一个毫无生气的人,会露出那样邪魅又危险的笑容吗?
我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,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。月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银辉。我赤着脚,鬼使神差地走出了房间。
走廊里空无一人,寂静得可怕。我一步步走向沈澈的卧室,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的心跳上。门是紧闭的。我将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,里面没有任何声音。他睡着了吗?还是……他根本就不需要睡眠?
这个荒唐的念头一冒出来,我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就在这时,我闻到了。
那股在宴会上闻到过的、奇异的香气。
它很淡,若有若无,却极具穿透力,仿佛能直接钻进人的灵魂深处。它不是从门缝里传出来的,而是弥漫在整个走廊的空气里。我猛地回头,空旷的走廊尽头是一片黑暗,什么都没有。可那香气,却仿佛有了生命一般,丝丝缕缕地缠绕着我,让我有些头晕目眩,四肢发软。
恐惧攫住了我的心脏。我不敢再停留,几乎是逃也似的奔回了自己的房间,反锁上门,整个人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。
第二天清晨,我顶着两个黑眼圈下楼时,意外地发现沈澈竟然坐在餐厅里。
他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,正在看一份财经报纸,晨光透过窗户,在他完美的侧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,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疏离,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。餐桌上,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黑咖啡,除此之外,再无他物。
陈叔见到我,恭敬地打招呼:“太太,早上好。”
我点了点头,拉开椅子在沈澈对面坐下,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身上。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,从报纸后面抬起眼帘,淡淡地瞥了我一眼。
他的眼睛是纯粹的黑色,清澈而深邃,昨晚那抹妖异的暗红消失得无影无踪,仿佛一切都只是我的幻觉。
“有事?”他问,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。
我张了张嘴,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。难道要问他“你昨晚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术”吗?他一定会把我当成疯子。
我深吸一口气,换了个方式:“昨晚……谢谢你。”
他似乎有些意外,挑了挑眉,随即又恢复了平静。“举手之劳。我不希望沈家的名誉,因为一个蠢货而受损。”
原来,他出手只是为了沈家的名誉。我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,瞬间被浇得冰凉。是了,我怎么又忘了,在他眼里,我不过是沈家的一部分,一个需要维护的体面符号而已。
“***他……后来怎么样了?”我还是不死心地追问。
“不清楚。”他放下报纸,端起咖啡抿了一口,动作优雅得像个中世纪的贵族,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,不需要浪费时间去关注。”
他的语气轻描淡写,仿佛***的失常与他毫无关系。我看着他,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,但他伪装得太好了,那张脸上除了冷漠,再无其他。
这时,我的目光落在了他面前的咖啡杯上。我记得很清楚,自从我嫁进来,从未见他吃过任何东西。无论我准备了多么丰盛的饭菜,他永远都视而不见。陈叔也只会在他偶尔在家时,为他准备一杯黑咖啡。
一个人,真的可以只靠咖啡生存吗?
“你不吃点东西吗?”我试探着问。
他放下咖啡杯,用餐巾擦了擦根本不存在的污渍,眼神里透出一丝不耐烦。“我不饿。”
说完,他站起身,理了理西装下摆,“我今天要去邻市开会,晚上不回来。”
不等我回应,他便迈开长腿,径直离开了。
餐厅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。我看着他那杯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咖啡,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。
沈澈走后,偌大的别墅显得更加空旷。我心神不宁地在客厅里来回踱步,脑子里乱成一团。我必须做点什么,我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活在迷雾里。
我的目光,最终落在了二楼那间常年紧锁的书房。
那是沈澈的禁地。自从我住进来,陈叔就明确地告诉我,别墅里任何地方我都可以去,唯独书房不行。沈澈也曾冷冷地警告过我一次,让我不要有任何不该有的好奇心。
可现在,这不该有的好奇心,已经疯长成了参天大树。
我知道,答案一定就在那里面。
我找到正在花园里修剪花枝的陈叔。陈叔是沈家的老人了,据说从沈澈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照顾他。他对我一直很客气,但那份客气里,始终带着一种无法逾越的距离。
“陈叔,”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一些,“我最近想看些书,但是我的房间里书不多,不知道先生的书房里……”
陈叔停下手里的剪刀,转过身看着我,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。“太太,先生的书房,没有他的允许,任何人都不能进。”
“我知道,”我挤出一个笑容,“我只是想,能不能请你帮我问问先生?或者,你帮我进去拿几本出来也行。”
“抱歉,太太。”陈叔的回答干脆利落,不留一丝余地,“先生的规矩,我不能破。”
我碰了一鼻子灰,心里更加确定,那间书房里一定藏着天大的秘密。
硬闯是不可能的,别墅的安保系统是顶级的。我只能等机会。
下午,我假装无事发生,窝在沙发上看电影,实则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别墅里佣人的动向。我发现,每天下午三点,陈叔都会亲自去厨房准备一壶茶,然后送到书房门口,敲门,再将茶盘放在门口的小几上,转身离开。整个过程,他都不会进去。
这说明,书房的钥匙,只有沈澈一个人有。
我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。
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?
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,我的手机响了。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“喂,是林晚吗?”电话那头,是一个带着哭腔的女人声音。
“我是,请问您是?”
“我是***的未婚妻,我求求你,你让你丈夫放过***吧!他快要疯了!”
我心里一惊,立刻坐直了身体。“你什么意思?***怎么了?”
“自从昨晚宴会回来,他就一直不对劲!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谁也不见,嘴里一直念叨着‘好美’‘好香’,还像疯了一样在纸上画画!我偷偷进去看了一眼,天哪,他画的……他画的竟然全都是你丈夫的脸!”
电话那头的女人泣不成声,而我却如遭雷击,浑身的血液都凉了。
画的全是沈澈的脸?
一个大男人,对另一个男人产生了如此病态的痴迷和欲望?
这已经超出了“吓唬”的范畴,这分明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奴役和操控!
挂掉电话,我再也坐不住了。我必须进去!我必须知道沈澈到底是什么东西!
我冲上二楼,来到沈澈的卧室门口。他的卧室从不上锁,因为他笃定我不敢进去。但今天,我豁出去了。
我推开门,一股比走廊里更浓郁的清冷雪松气息扑面而来。房间的布置和他的人一样,极简到冷酷。黑色的床,灰色的地毯,白色的墙壁,除此之外,再无任何多余的装饰。
我开始疯狂地翻找,衣柜、床头柜、抽屉……任何可能藏钥匙的地方我都没有放过。终于,在他西装外套的内侧口袋里,我摸到了一串冰冷的金属。
是钥匙!
我心脏狂跳,紧紧攥着那串钥匙,像做贼一样溜到书房门口。我颤抖着将其中一把**锁孔,轻轻一拧。
“咔哒”一声,门开了。
我推门而入,一股混合着旧书墨香和淡淡檀香的气息迎面而来。书房很大,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,上面摆满了各种书籍,从经济管理到天文地理,甚至还有许多我看不懂的古籍,封面是用一些奇怪的扭曲文字写成的。
房间正中是一张巨大的黑檀木书桌,桌上空无一物,干净得一尘不染。
我快步走到书桌前,拉开抽屉。第一个抽屉是空的,第二个也是空的。当我拉开第三个抽屉时,我的动作停住了。
里面没有***,也没有什么奇怪的道具,只有一个深蓝色的丝绒文件夹。
我迟疑了一下,还是伸手拿了出来。
打开文件夹,我的呼吸瞬间停滞了。
里面不是文件,而是一沓照片和资料。照片上的人,是我。从我上大学时在图书馆看书的侧脸,到我参加毕业典礼时的笑脸,再到我家公司出事前,我陪父亲参加酒会的照片……每一张,都抓拍得极为清晰,角度刁钻,显然是**的。
照片下面,是我的详细资料。从我的出生年月、血型、身高体重,到我的兴趣爱好、人际关系、甚至是我每个月的生理期记录,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地步!
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,瞬间传遍四肢百骸。
他调查我!而且是在我们结婚前,甚至在我认识他之前,他就已经开始调查我了!
这场所谓的商业联姻,根本不是一场偶然的交易!我是他早就选定好的猎物!
为什么?他为什么要这么做?
我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,后背却撞上了一个坚硬而冰冷的胸膛。
一只手闪电般地伸过来,从我手中夺走了那个文件夹,然后轻轻合上。
“我的警告,你好像没有听进去。”
那个我以为远在邻市的声音,此刻就在我的耳后响起,低沉,冰冷,却带着一丝……我从未听过的危险笑意。
我全身僵硬,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。我不敢回头,甚至不敢呼吸。
他怎么会在这里?!他不是去开会了吗?!
那股熟悉的、奇异的香气,在这一瞬间变得无比浓郁,像一张无形的网,将我牢牢地包裹住。我的大脑开始变得昏沉,身体不受控制地发软。
沈澈缓缓地从我身后转到我面前,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,那双黑色的眼眸深处,暗红色的光芒再次浮现,并且比上一次更加浓重,像两簇燃烧的鬼火。
“你很好奇,我对***做了什么?”他伸出冰凉的手指,轻轻挑起我的下巴,强迫我与他对视,“也很好奇,我……到底是什么,对吗?”
我看着他那双非人的眼睛,吓得浑身发抖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人类的情感和欲望,是最廉价也最有效的武器。”他凑近我的耳边,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脖颈上,激起一阵鸡皮疙瘩。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,“我只是让他看到了他内心最渴望的东西,然后将那份渴望,放大了一万倍而已。你看,他现在是不是很听话?”
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。这……这是魔鬼的低语!
“至于我……”他轻笑一声,笑声里充满了邪气,“我是你的丈夫,林晚。这就够了。”
不!不够!
我想反抗,想推开他,想逃离这个地方。可是我的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。那股香气已经侵入了我的五脏六腑,瓦解了我所有的力气和意志。我的视线开始模糊,脑子里一片空白,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带来的、令人战栗的压迫感。
“看来,光是警告还不够。”他看着我迷离的样子,眼中的红光更盛,“你需要一点……更深刻的教训,让你学会,什么叫安分。”
说完,他俯下身,冰凉的薄唇,精准地覆上了我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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